立秋剛過,暑氣未消,燥熱的空氣在村莊里升騰。 溫郊鄉梧地,這個位于清流北面最偏遠的行政村,鄰明溪縣湖坊鄉,雞犬相聞。沿梧地溪進村,一座平坦的山間盆地令眼前豁然開朗。梧地溪,全長15.6公里,小得更像一條水渠,彎彎曲曲,由北向南獨自涓涓流去。小溪雖小,卻滋養著兩岸田園和村莊,連接著梧地近千年的脈絡。據族譜載,梧地原稱蘇洋,五代時期,李氏一脈由蜀入閩輾轉至此,見水清土沃,群中長者脫口而出:“吾李氏開辟之地也。”便于此肇基立業,故又名“吾地”。至于后來再次更改為“梧地”,并沿用至今,沒有確切的說法。“栽得梧桐樹,引來金鳳凰。”縱然村中難見梧桐,在這山深林密之處,“吾地”傍林木而居,即成“梧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古來如此。
山珍?是飛禽走獸還是楠木紅菇?這些物產山里常有,未免有些俗氣。聽說過四方竹嗎?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觀賞植物,就在騰云嶂下,蔭蔽的山谷里,遍野生長。度娘有解:四方竹為地下莖單生竹型,桿高3-8米,其直徑1-4厘米,莖桿四方形或近四方形,竹節略鼓出,散生細小根點如刺,加上竹竿通直不彎,婷婷玉立,人稱竹中君子,為觀賞竹中的上乘精品,蘇軾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四方竹可作賓館、園林、小區綠地、機場、館舍、寺廟等地作綠化栽植之用。待竹節間開出淡黃色或乳白色的花朵,塵世中便多了一份淡雅和高貴。
傳說很久以前,西樵山上有一個打柴的男子與一個漂亮的姑娘相愛,他們常以歌傳情。當男子去姑娘家求婚時,姑娘的母親嫌他是個打柴郎,擋在門口以歌回絕他的求婚,歌道:“不是花鞋莫逛街,不是利斧莫砍柴,除非山中天地變,竹子成方送女來。”打柴郎聽后,決心要使竹子成方。于是捏呀捏的,捏了三年,竹子還是圓的。姑娘的母親把女兒許配給一個官家,花轎抬到半山,姑娘跳下山崖自盡了。打柴郎出家當了白云寺的和尚,仍天天捏竹不斷,一直捏了三十年,一株方形的竹子出現了,他把竹子移到姑娘的墳頭上,方竹越長越旺盛。自此以后,男子求婚時要在女子家門前栽種四方竹的習俗漸漸在西樵山流傳下來。 西樵山是廣東的名山,其竹自是不凡。長在梧地的四方竹,久居曠野,默默無聞,如一位隱士,真誠守候著亙古的堅貞和愛情。為了保護四方竹,梧地人在清道光年間于騰云嶂北曾經建起一座“四方庵”,警示路人不得隨意砍伐,并立下村規,60歲以下的人,不得用方竹作拐杖。而今,梧地村民把方竹移植到溪旁,與村莊為伴。 的確,村莊是需要堅守的。900多人的村子,人們陸陸續續往外走了,走到更加繁華的城市和縣鎮,留下200多老少,虔誠地向人們講述永遠不老的傳奇。
“海會塔”成為清流縣僅存的古石塔,天高地遠,仍時有游人前往觀瞻。石塔以清一色花崗巖砌成,高5層15米,六角飛檐,旋木梯登塔瞭望,村廓田疇,一覽無遺。塔前各有一口水井左右相護,應是作防火用,因長期荒廢,井沿布滿了綠幽幽的青苔。作為配套工程,塔前約10米掘半月塘一口,曾種植荷花或養魚,現留一塘碧水。塔側,建有“西湖橋”,為水口廊橋,于2014年再次仿古修復。260多年來,塔和橋相依相偎,傾聽風聲、水聲,也傾聽彼此的心跳。生長在塔后山坡、水口的樹木,高大粗壯,郁郁蔥蔥,見證了村莊一代又一代人的延續與繁榮。 循族譜追溯:李光地,康熙甲申年(1705)回鄉認祖,宗親為其立匾“當朝一品”,懸掛蘇洋李氏宗祠大廳正梁上,毀于1966年。為承先代之模……,于辛酉年(1981)重立此匾。 李光地(1642---1718),清大臣,字晉卿,號榕樹,福建安溪人,康熙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三藩之亂時,鄭經從臺灣進軍福建,他適請假在鄉,遣使帶蠟丸入京,獻用兵之計。還京后,建議攻臺,薦施瑯為將,深得康熙信任,歷任內閣學士兵部侍郎,累官直隸巡撫,文淵大學士,兼吏部尚書。他治理程朱理學,曾奉命主編《理學精義》《朱子大全》等書,有榕樹集等四十卷。 這位前清重臣,隨祖上客居安溪湖頭,出仕入閣,集功名成就于一身,對根源脈絡卻始終沒有忘懷。梧地族人把這份記憶世世代代傳承了下來,是親情,更是激勵。 返身走進山麓的老宅區,一排兩屋的木質閣樓安靜整齊地矗立在陽光下,看一眼,就仿佛回到喧鬧的舊年,此起彼伏的,父母的呼喊,少兒的歡笑,蛙鼓的啼鳴。幾堆碼在屋檐的琉璃瓦閃亮著,修繕工作應該持續了一段時間,老屋重又煥發生機。隔壁小商店前,一群大爺大媽正納著涼,家長里短地侃著山里山外的世事變遷。見到我們這些匆匆而來的不速之客,不驚不擾,反而端茶讓座,熱情招呼。山里人真摯純樸,這情形不由得讓我想起唐朝詩人孟浩然的《過故人莊》: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酒且留待下回吧,重陽尚需時日。村里大大小小的菜園,四季豐盈,炫耀的絲瓜花迂回攀上細長的竹籬笆,它們已經開過多茬,依然倔強地綻放,層層秀色漾著金黃的云彩。梧地村始終這樣,安寧著,靜美著,連綿的群峰凝固在眸光里,或春秋或冬夏。 |
閩公網安備35042302000013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