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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河前

初識河前，山色朦朧，雨色霏霏。一條古巷、幾幢土屋，便把時光拉向很遠(yuǎn)。許多似曾相識的昨天，在這里以被遺忘的方式悄悄呈現(xiàn)。煙雨中掀開青紗帳，一座客家古村的身形漸漸清晰。隨門倚立，門已落鎖，主人未歸，屋內(nèi)是靜好的歲月，屋外是遠(yuǎn)來的途人，還有慢行的早春、漸落的云煙。

這是一處依水而生的村落，為滄龍村一自然村組，背倚青山，九龍溪在村前蜿蜒而行，故名河前。古時，滄龍村隸屬倉盈里，因其周圍山脈綿延，如龍形于九龍溪畔，入居者結(jié)合地形龍脈，取倉盈里的滄字而名“滄龍”。滄龍與河前兩村隔溪遙望，村民或朝起漁歌，夜暮歸航，或荷鋤耕耘，樵夫植林，或舟行擺渡，交流互往，一幅山水人家的漁歌畫卷在這里徐徐落筆。

依水而生，古老的傳說隨一片片波光徜徉流淌。千百年來，多少商賈行舟于此，收糧、伐竹、艄排，經(jīng)九龍十八灘，入沙溪，奔閩江，至福州。一葉輕舟，過往于時空間，演繹了幾世人生路。一聲漁家號子，悠囀于山水間，一歌便是千年。那陡峋的岸邊，是否還有一座舊碼頭，停靠過多少途人的船帆，落下過多少經(jīng)年的繩索，留連過多少遠(yuǎn)送的山謠。那險峭的灘石間，是否還有一道道舊痕，經(jīng)歷過多少激浪的沖擊，考驗過多少艄公的膽略，留下過多少激流搏擊的傳說。歲月總是如此，當(dāng)風(fēng)浪過后，一切歸于平靜，所有舊故事里的驚濤與漩流，都淹沒于時光激蕩后的水面，靜水若斯，悠然無風(fēng)，漸了無痕。

走進老村，不禁往更深處尋覓。穿過古巷，恍如越過了一道時光長廊，日子的光影在紛紛撤退，退到了山田之外，退到了歷史的拐角，退到了成片的老樹下。老樹巍然，為一座客家古村撐起巨大的傘，擋住了風(fēng)雨，留下了滄桑。時光在此停留，然后飄落，一層層地累積，而后被漸漸遺忘。古樹旁，是那座蒼老的龍峰寺。山門內(nèi)，佛音空靈，香火輕裊，高懸的古鐘靜默無言，略新的大殿與殘破的老堂穿梭于錯位的時空間。拾級而上，“松聲竹聲鐘磬聲聲聲自應(yīng)，山色水色煙霞色色色皆空”的古色對聯(lián)躍然入目，禪意深深，令人于幡然中自醒，頓也生了些許了然。住持不在，或上山，或進城，隱于世外，卻不能完全絕世。

寺廟年代有多遠(yuǎn)，翻開舊志可尋其蹤跡，“順治初年，有一二高僧自吳越來，博通內(nèi)外典，樂游此地，遂緝斗室居焉”。在公元1646年那個風(fēng)雨多舛的日子，南明隆武帝攜六七高僧逃難入閩，行至此地而棲。之后，在九龍溪沿岸，以龍峰為中心，先后建起了9座靜室。何為“靜室”？是一群心懷復(fù)國夢想高僧的修身之所，是一群滿腹儒學(xué)經(jīng)綸學(xué)士的傳習(xí)之地。他們居陋室，講佛學(xué)，論儒道，著語錄，將中原文化以一種逃離的方式帶到了閩西山鄉(xiāng)。如舊志所載，僧人是岸“凡古今內(nèi)外典，天下名山川，一一能述其詳”，僧人戒月“所著語錄，鐫版吳門，士夫各手一卷，以為佩誦”，僧人奇木“善詩，吟詠盈篋”……

在那個特定的歷史年代，儒學(xué)文化以一種極為特殊而隱蔽的形式在此繁榮，甚至一時達(dá)到了“室廬聯(lián)絡(luò)相望”之境。歷史塵埃紛紛落下，曾經(jīng)的繁榮漸漸隱退。九龍溪沿岸的9座靜室，現(xiàn)僅能尋到龍峰、龍吟、觀音山靜室的遺風(fēng)，松林、鶴山、祗園等其他6座靜室，皆已隱匿于深山，坍塌為泥，僅留痕于史籍，化為了時光碎影。

古寺歸來，復(fù)入村莊，如從沉重的歷史書籍中走出，漸漸呼吸到了清洌的山鄉(xiāng)氣息。土屋老巷在堅守客家古村的傳承，而不遠(yuǎn)處蓮池內(nèi)藕荷初立，花田內(nèi)小菊初放，魚兒在遠(yuǎn)處水面騰躍，溪畔杜鵑在深山如瀑垂放……

時光無言，在書寫一切，也在改變一切。